二零一八年惊蛰·潮州凤凰溪

林教授推开民宿雕花木窗，江雾里浮着艘老式乌篷船。手机直播中的鉴宝节目突然卡顿，专家正举着块铜锈斑驳的龙纹碑："经碳十四检测，这方刻有陈文启名字的唐代镇龙碑，竟夹杂着明代嘉靖年间的海藻化石..."

江心传来缥缈的傩戏唱腔，林教授抓起相机冲出门。雾中走出一队戴青面獠牙傩面的送亲队伍，轿夫赤脚踩在水面如履平地。最后方的少女忽然转头，月光照亮她眉间朱砂痣，与族谱里"畲族巫女阿秀"的画像一模一样。

手机直播恢复的刹那，碑文特写占满屏幕。林教授浑身血液凝固——那些所谓的"铜锈"，分明是四百年前的血迹与盐晶凝结的脉络。当镜头扫过碑底小字"永镇东海"，他想起祖父作为疍民祭海师临终的呓语："龙女轿过江，莫看第二眼。"

乌篷船此时漂到镇龙碑出土处，老船公的烟袋锅在雾中明灭："后生仔，买不买水？"船舱里堆着犀角杯与青铜尺，最醒目的是个陶瓮，瓮身裂纹恰似韩江水系图。林教授倒退两步，脚跟碰到湿润物体。

是个戴着VR设备玩《秘境寻龙》手游的背包客，游戏界面定格在"陈文启NPC"化作金光没入江底的过场动画。年轻人兴奋地指着对岸："网红说那边崖洞能拍出灵异光晕，你要不要..."话音未落，两人同时僵住。

雾气散开的江面上，数十条银色鱼群组成龙形，龙睛位置浮着块残破傩面。林教授镜头拉近，傩面内侧的饕餮纹正在缓慢渗血，弹幕突然刷屏："快看碑文背面！"

鉴宝专家翻转镇龙碑的瞬间，所有直播信号中断。林教授却用长焦镜头捕捉到了——碑阴用肉眼难辨的骨灰混合漆料，绘着幅明代海防图，泉州湾标注旁有一行小字："陈文启永镇于此，万历四十六年中秋化蛟。"

背包客的游戏突然响起提示音："恭喜触发隐藏剧情【龙女归墟】！"屏幕中的陈文启NPC从江底升起，腰间玉佩与他刚在乌篷船见过的青铜尺产生共鸣。江水深处传来似有似无的叹息，民宿老板养的画眉突然口吐人言："买水葬，送魂归——"

午夜钟响时，所有异象消散。次日《潮州日报》刊登快讯："韩江口打捞出明代祭海铜钟，内藏人骨检测与陈氏宗祠DNA匹配"。林教授在专题报道结尾写道："科学检测不到的，就交给传说去铭记。"

而在凤凰山深处的陈家祠堂，守祠人擦拭着新供的傩面。面具内壁用血写着："朔望夜，扛龙轿"。供桌下方，半块龙纹玉佩压着的，正是林教授那晚失踪的记者证。

江雾又起时，乌篷船悄悄泊回原位。船头陶瓮的裂缝里，一抹荧光顺着韩江流向大海，像极了四百年前某个守碑人化作的镇海蛟龙。对岸崖洞传来游客惊呼，手机照片上的所谓"灵异光晕"，分明是傩面铜铃在长曝光下的残影。

（全文终）